一说到唐朝的诗人,大家都会对“李杜”脱口而出,李白的仙气,杜甫的圣心,带给我们很直观的感受深入人心,而王维的诗意带着空灵的禅意,需要一定的境界才能感受到的。苏轼曾这么形容王维,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。王维诗画合一,脱俗超凡,被称为诗佛。
少年才子,赴京求仕途
公元701年,王维出生于蒲州。他在幼年时就表现出了聪明才智,才华横溢。然而,他的父亲在他9岁时去世,家境一落千丈。15岁那年,他踏上了赴京求仕的道路。在离家漂泊的时候,王维常常思念亲人。因此,在17岁的重阳节这天,他写下了《九月九忆山东兄弟》: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
王维是个天资聪颖、多才多艺的大才子。他精通诗歌、书法、绘画和音乐,而且长得也非常英俊。因此,在来到京城不久之后就声名鹊起,成为了王公贵族们的宠儿。在这期间,王维还写下了《少年行》:“清风美酒斗十千,咸阳游侠多少年。相逢意气为君饮,骑马高楼垂柳边。”
唐朝时期考生要参加科举考试需要有相关单位的推荐。当时,岐王非常欣赏王维,而王维正苦于无人推荐,于是他向岐王求助。岐王有了一个主意,他让王维抄录十首诗,并准备一首琵琶曲。5天后,岐王带着穿着华美的王维来到了公主府上。那时的王维还是个年轻人,风姿卓越,在众人面前弹奏了一曲琵琶《郁轮袍》,声调悲切,引得全场动容。接着,岐王又拿出了王维写的诗给公主看。公主惊喜地说:“这些好诗竟然都是你写的,我还以为是哪位古人写的。”因此,王维得到了公主的推荐,在21岁那年高中进士,并被任命为太乐丞负责音乐、舞蹈等事务。
然而,仅仅供职数月后,王维就因属下艺人“舞黄狮子”被连累而遭贬济州。因为“黄狮子舞”专供皇帝享用,私自作舞就被认为是不敬。当然,也有一种说法称王维因为私自结婚而得罪了钦慕他的玉真公主。无论原因如何,王维满怀苦闷地离开了京城。
寄情于山水田园,半官半隐
在26岁时,王维调任淇(河南辉县与淇县一带)上,开始逐渐沉迷于田园山水,并开始信仰佛教。但是在他转任江南后的31岁,他的妻子因难产而去世,胎儿也随之死去,让王维十分悲痛。从此之后,他独自一人生活了30年,没有再婚,将一生的深情都留给了逝去的妻子。
在37岁时,王维被排挤出朝廷,前往边疆查访军情。在出使边塞途中,他写下了千古名句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”在《红楼梦》中,第48回香菱学诗时,其中的“直”字似乎没有什么含义,而“圆”字则显得太过俗套。但是如果将这两个字用其他字替换,却会发现没有其他两个字更为恰当。类似的,他在写送行贵州的诗中也运用了异曲同工之妙,写道“日落江湖白,潮来天地清。”他的诗歌就像一幅山水画一样,展现在读者面前,难怪苏轼会称赞他的诗中有画。
在这几年中,他经常在各种小官职中调任,直到受到贤相张九龄的提拔,他的仕途才有所起色。44岁时,王维开始在长安附近的蓝田辋川经营自己的别业,这是他自己的世外桃源,他热衷于山水和佛法之中,真正开始了半官半隐的生活。
在辋川别业,王维生活恬静惬意,修行佛法,享受与人世毫不相干的大自然。他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”他写下了充满禅意和诗意的诗句: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,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”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第三者,静静地观察着自然的点滴变化,又像是清风和明月,与自然融为一体。在这样简单的自然更替变化中,他收获了内心的平和宁静,放下了对世俗追求的一些执念。
人生巨大打击,战乱被俘
然而,王维的平静佛系生活在他56岁时被打破。那一年,安史之乱爆发,叛军攻入长安,唐玄宗仓皇逃离,王维不幸被俘。虽然他的官位不高,但由于才华出众、声名远播,他受到了安禄山的欣赏,并被强迫在叛军手下任职。为了逃脱这种局面,王维故意吃药装病,并试图逃跑。然而他最终还是被抓回来,并被迫接受了安禄山的要求。
作为一个读书人,按照惯例,王维应该以死殉国。但他不能这么做,因为他来到长安是代表着全族人的希望和荣誉。如果他选择自杀,则会犯不孝之罪。此外,他的好友维斌在自杀之前曾将妻儿托付给他。如果他不顾及这些责任,则会显得不义。
有一次,在凝碧池举行宴会时,安禄山命令宫中艺人表演节目。由于亡国之痛让艺人们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,许多人在表演时哀叹抽泣,有些甚至将乐器摔在地上。安禄山当场将一名艺人残忍地杀害。得知这一消息后,王维感到悲痛万分。于是他写下了《凝碧池》这首诗:“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僚何日再朝天,秋槐叶落空宫里,凝碧池头奏管弦。”诗中充满了亡国之痛和思念朝廷之情。
随后的一年里,唐军逐渐收复了长安和洛阳。那些曾经担任过伪官的人都被重罚,并最终被处以死刑。而王维因为他的弟弟刑部侍郎王缙参与平定叛乱有功,并愿意放弃自己的官职来为兄长赎罪而得免于死刑。尽管他的官职被降低了一些,但唐肃宗明白王维虽然身处叛军之中,仍然忠于朝廷。此外,他也没有解除王缙的官职。
然而,被迫接受安禄山的要求成为了王维一生中永远的忏悔。
晚年摩诘,终成诗佛
王维在60岁时被任命为正四品的尚书右丞,人称王佑成。尽管这是他一生中担任的最高官职,但他仍然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。
在第二年春天,王维上书《责躬荐弟表》,这篇散文虽然朴实无华,但却震惊了世人。在文中,王维坦诚自己的四大罪状:不忠、不义、无德和无能。这等于是当着全天下彻底否定了自己。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弟弟从蜀中回到长安。同年7月,王维去世了。临终前,他还向亲友依依告别,然后平静地离去了。
他一生钟爱的辋川别业被捐出成为佛寺,圆满了他作为一个佛教居士的愿望。王维的字是摩诘,取自古印度著名佛教居士维摩诘之名。在梵文里,“维”是“没有”的意思,“摩”是“脏”,连起来就是洁净、没有污染的意思。维摩诘是一个有妻有子,“随处居家,不著三界”的在家居士。他将宗教修行和日常生活结合起来。王维以他为榜样,将佛教的出世与儒家的入世结合起来,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。
王维一生经历了风光无限的年少成名,但是在后半生中却经历了蹉跎混沌的岁月。中年时他失去了妻子,老年时又没有后代,而安史之乱更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人生打击。在这样的人生落差面前,王维已经看透了功名利禄的虚无,只追求内心的宁静。他的诗歌成为了山水田园的代表,流传至今。除此之外,他还通过一篇惊世骇俗的《责躬荐弟表》与时代、家族和自己达成了彻底和解。他不再执着于成为忠臣、孝子、英雄或圣贤,只想做回自己。因此,他成为了一代师佛,他的诗治愈着一代又一代的精神苦闷的人们。